第52章
走下大樓。
徹骨的寒意侵襲而來,她慢步朝着樓外的人行道上走去,身上是一件初秋時穿的風衣,衣角在寒風中搖擺,走累了,她會停下來調整一下琴盒。
昏暗小道上亮起兩束明晃晃車燈,禾筝微怔住。
下意識是想跑的。
可她哪裡跑的掉。
車窗落下,駕駛座的人看都不看她一眼,“上車。”
禾筝面無表情,舔了舔唇,睫毛上的濕氣化開,“你怎麼在這兒?”
那是她充滿排斥和反抗的話。
像是小貓耀武揚威的舉着爪子,實則是沒什麼用的,透過那雙澄澈雙眸,季平舟似乎看到了三年前那個初雪夜的方禾筝。
那時他眼睛剛好,還處在被蒙騙的階段,愛禾筝愛的要命,不惜撇去階級身份的差距,光明正大地去看了她的最後一場演出。
她是樂團裡最年輕優秀的大提琴手,又有老天爺賞飯吃的嗓子,退團後轉型做了音樂劇演員。
穿着鵝黃色的小裙子在舞台上蹦蹦跳跳,嗓子靈動嬌俏,像黃鹂似的清脆悅耳,台上那麼多年輕的女演員,各個漂亮,卻沒有一個比她神韻鮮活。
一場演出下來,連季平舟都用贊賞的目光看向舞台上的被光環圍繞的她,謝幕時她九十度鞠躬,卻在萬千簇擁的掌聲中,沖觀衆席的他眨了眨眼。
那樣癡纏的愛意。
沒有一個男人能抵擋的了。
演出結束他沒有開車接她,而在後台等着她出來,她背着那架大提琴,溫軟地挽住他的手,眼中流露出真切且明媚的愛意,幾乎能将他給融化了。
結束後他們一起走在戲院外,地上結着一層薄薄的冰脆,園林似的大戲院屋頂被白霜覆蓋着,雖然冷,可他們心裡都是暖的。
季平舟将一根駝色圍巾系在禾筝光潔的脖間,順帶圍住她的半張小臉,在小雪的夜晚,捧着她的臉與她接吻。
她那時到底是年紀小,沒親兩下就直喘氣。
季平舟不舍得放開她,捧着小臉,從眉心一路吻到下巴,用掌心冰着她潮紅的小臉問:“這琴背着不重嗎?”
禾筝眼睛濕濡,仿佛有碎星子掉在瞳孔裡,“不重,這是我的寶貝,一定要跟在身邊的。”
他像是有了興趣,“哪天有空拉一首曲子給我聽聽?”
這麼說,她卻不高興了,皺着棕色的小眉頭,“不要。”
當初他實在太愛她。
連為什麼都不問。
她說不想就不想,不要就不要,從不勉強,也不刨根問底,後來他才知道她不願意是因為那架琴是那個人送給她的。
她也隻和那個人合奏。
時隔三年,再看到她背着琴,他仍然是感到恥辱的。
禾筝許是覺察了季平舟的異常。
不動聲色地轉了個身,将琴藏在身後。
他這才擡了眸,“聽說陸北打你了?”
“他經常打我,無所謂了。”
季平舟冷笑,她就愛用這樣憋屈的語氣說話,好像全天下所有人都欠她的,“但是他知道了你給姐姐獻皿的事,你不覺得需要解釋解釋?”
站在外面,吹着冷冽的寒風就算了,還要被拷問,禾筝的聲音一點點冷下去,“本來就是你讓我做的事,要解釋什麼?”
“現在他們都覺得我是惡人了,方禾筝,你心思怎麼這麼惡毒?”
她哭笑不得,“我惡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,你現在才知道?”
轉過身,她大步流星,隻恨走的太慢被季平舟追上。
可被追上是遲早的事。
腳步催促間,季平舟伸手去拽禾筝,碰到的卻是她背上的琴盒,那東西的确是她的寶貝,比她的命還重要。
被他這麼一碰,她驟然炸了毛,臉色氣韻全變了。
周身豎起堅硬的屏障,将季平舟隔擋在外,面目冷絕陌生,“不要碰它!”
黑暗中,季平舟眼神黯了一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