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7章
知道方陸北晚上要來。
季平舟半個小時前就在這兒等着了。
他身體也不好,風雪裡吹這會兒,臉上沒一點顔色,瘦削飄飄,哪裡還有半點金尊玉貴的驕矜氣兒,前幾天還挨了方陸北的打,拳頭往臉上落,把他那張斯文弱氣的臉也打毀了。
偏偏他就站在那,給方陸北打。
被方陸北這麼一說,季平舟蒼白一笑,兀自摸了摸臉,“難看嗎?會不會吓到她?”
一直驕傲自負的季平舟也會有自我懷疑的一天。
望着他身上那些崩壞的傷口,方陸北隻覺得喉嚨發澀,不知該怎麼說,“她都不見你,怎麼會吓到她,你回去吧,天兒這麼冷。”
季平舟貼着臉頰的手指忽然就頓了。
醫院裡滿堂明亮,偏就是他淡着張臉,不溫不火,笑也牽強,“那你要上去嗎?”
方陸北知道他什麼意思。
低下頭,他将自己的手套扯下來拽過季平舟的手往指頭上套,“她不見你,你在外面聽兩聲有什麼意思,要我說,你把字一簽,想怎麼見她都沒問題,這麼撐着,得等到什麼時候?”
季家老爺子拟的那份協議書他帶來了。
隻要季平舟簽字,他就能踏進病房見禾筝,他一天不簽,就一天見不到她的面。
那日他追車,間接導緻車禍。
禾筝在重症病房三天,這才推出來,方陸北試探着提了季平舟幾聲,她的情況已經糟糕到連聽他的名字都會喘不上氣,更何況見他。
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。
季平舟還是靜着,像聽不懂,“她傷的怎麼樣了,我讓醫院給她用的藥和機器都是最好的......她......”
“舟舟——”
方陸北疲憊了。
将另一隻手套塞進他手裡,凝着他白刷刷的臉,“事到今兒,這樣還有什麼意思?你非要等到你家老爺子那邊來責問,再鬧的大一點?”
季平舟捏着掌心裡的手套,一點也不覺得熱。
喉嚨恍若咽了口石膏,又澀又渾濁,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,方陸北不忍心再補刀,隻輕飄飄地說:“禾筝今早說她要轉院,你掂量個日子,給答複吧。”
他背過身往醫院裡趕。
季平舟凝滞着聲,澀澀微苦地叫了聲:“哥——”
方陸北的腳步驟然停了。
聽着身後夾雜風雪的話。
“我在她的檢查報告裡看到了......她什麼時候去上的環......為什麼我,一點都不知道?”
十二月,江裡滿是冰渣。
禾筝被打撈上來,緊急做了手術,又全身檢查了一遍,季平舟是院長,想要誰都檢查報告都可以,他會看見那個,方陸北一點都不意外,面對着醫院裡的明亮,他眼裡卻滿是暗淡,聲音也低沉,含着悲戚。
“應該是你們結婚半年左右,禾筝找我,她說那天晚上問你想不想要個孩子,如果想要,她就不吃藥了,那東西傷害太大,她害怕......”
天又下雪了,随着風,往頭發上落,方陸北背着身,揉了把臉,回憶的片段裡有禾筝拿着手術單,一個人坐在醫院凄冷幽暗的長廊裡掉眼淚的畫面。
她眨着眼,掉着淚,說“哥,我好疼”。
無論多少次回想。
都要心疼一番。
“可你喝醉了,你說這輩子都不會想要跟她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生孩子,然後她問你那該怎麼辦,她總不能一直吃藥......”
季平舟不想再聽下去了。
可方陸北的聲音已經放了出來,一字一句,情緒複雜,“舟舟,是你親口說的,那是女人避孕的方式,你說你們醫院做的好,讓她親自去試試,你真的忘了?”
霰雪紛紛,冰涼透骨。
雪落到身上了也不知道,方陸北吐納換氣,側回了眸,季平舟還站着,面目冷冷清清,弱不經風,可身體裡總歸是有些什麼東西斷了,接不上,他知道,他以前幹的那些混賬事,終于要開始反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