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8章
傍晚時分,天邊火燒雲彙聚着,空中顔色奇異說是藍又像橘,落在地上,顔色都變了。
走出電梯。
一群工作人員和經理都在攔着方陸北,看樣子已經發作過一場,大堂有一面神聖的聖女雕像,配着小弧度水流的噴泉,現在已經被砸毀了。
整個大堂。
一片狼籍。
電梯門開,他們才停止了。
上車前的最後一幕,方陸北記得是禾筝一步步走過來,領扣兒散着,頸口雪白的皮膚變紅了,半張臉微腫着,有指頭印,嘴角也腫了,她舔了一下,應該是疼的。
卻沒有皺眉。
還沖人笑,說:“走吧。”
那雙眸,好似對衆生都漠然了。
車從黃昏繞到天黑,禾筝坐在後面,鞋脫了,腳跟踩在座椅上,手肘撐着膝蓋,頭發綁在了身後,幾根紮不上去的碎發一直被自然風缭繞着,她抽了好幾根煙,沒停過。
煙絲被風卷帶走。
她保持那個姿勢不變。
方陸北看到,有着難以言說的心疼。
記得禾筝第一次坐他的車,那是在十幾歲的時候,他剛考了駕照,家裡置辦了一輛幾十來萬的奧迪車,在他們這群奢靡的富家子弟來說,算是廉價的了。
他爸嫌他剛考證。
怕撞車了。
就送了輛便宜的。
他去接禾筝,她那時候每天都跟樂團的人泡在一起,還沒有什麼演出機會,疲憊又茫然。
上了車打了招呼她就那樣踩着座椅抱膝睡覺。
他隻是随口一提,“誰教你這樣坐車的,座椅都被你踩髒了。”
她被驚醒。
蒙圈着“啊”了聲,忙放下腿,用手擦着座椅,小心翼翼,“我這樣坐習慣了,你這車很貴吧。對不起哥哥。”
他也沒有怪她的意思。
“幾十萬而已,隻是你那樣坐危險。”
聞聲禾筝臉都白了,灰敗到沒有光彩,嘴上一直道歉,然後從包裡拿出便宜的濕紙巾,擦着她剛才踩到的地方。
擦幹淨了,她卻連坐着都拘謹。
坐的脊背挺直,連椅背都不敢靠着,端正的比小學生上課還誇張。
方陸北看了想笑,便打趣她,“你這是幹什麼?還能讓你坐壞了不成?”
她卻認真,“太貴了。”
“有多貴。”
“我和媽媽這些年一共都沒花這麼多錢。”
方禾筝是他的妹妹。
他嘴上不喜歡,但心裡是接納的,可他的親妹妹,好像從出生到現在,連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。
這世上沒有誰比方禾筝自己更清楚自己的野孩子身份,她比誰都小心謹慎,怕行差踏錯,可還是因為季平舟,被踐踏的體無完膚。
是真的大徹大悟了。
禾筝那個抽煙方式像報複社會的抽法。
不管是那個小心翼翼擦座椅的她。
還是現在暴露本性的她。
方陸北都覺得難受,“季平舟真打你了?”
“打了。”她抽煙抽的嗓子快爛了。
幾座著名大廈的燈已經亮起,城市明亮,車漫無目的地走着,禾筝一路看着窗外,吞吐煙霧,這一陣,已經抽完半包了。
這次,就連方陸北也沒辦法原諒季平舟了。
“真後悔,”他說了同樣的話,“當初不該心軟幫你,他是怎麼對你的,宋老師是怎麼對你的,天差地别。”
在宋聞那裡,一切事由都是以禾筝為出發點。
一根抽完,禾筝又拿出一根,這麼看着,這座城市裡竟然沒有宋聞的半個影子,果然時間才是摧毀一切的東西,“他們誰更狠呢,一個什麼都沒給過,一個給足了,又拿走了,都不是好東西。”
“記得第一次見宋老師,”方陸北也忍不住緬懷,“我這人太壞,拽着他的領子,一副要抽他的樣子,問他是不是在泡我妹。”
“你猜他說什麼?”
禾筝搖頭。
“他笑的欠死了,拍拍我的手說,哥哥,說泡不太好聽吧,我是想娶她。我永遠忘不了他那個樣子,好像笃定了一定能娶你。”
禾筝夾着煙,指尖星火閃爍,卻在燃燒中走向滅亡,很像宋聞,隻能陪她一程。
她低頭笑,“哥,我想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