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6章
整棟酒店大樓除了那幾位工作人員外,幾乎沒有别人了。
凄清幽冷。
這個季節,冷風實在打的太足。
沿着腳底闆,後頸,頭發絲往身體裡蔓延,恍若無數隻小蟲子,腐蝕着理智。
這裡每扇門都一樣,卻又不同。
一扇扇遊離過去。
好像每一扇門上都刻有他們曾經珍貴卻又慘烈的回憶,初見,相愛,結婚,再到離婚,一切是有預謀的,卻又是順其自然的。
這幾年,季平舟明白,他跟方禾筝之間始終隔着千山萬水。
他們相敬如賓,愛也不愛。
可他始終覺得說愛比表現愛更難,所以最終卻還是輸在了自己的自以為是上,直到現在,窮途末路,他才清楚,方禾筝不能有事,他可以沒有她,但她不能有事。
那間房在盡頭。
房門設計精美,頂部有一盞傘狀罩燈,光芒落下,灑在季平舟肩頭,他的手握住門把手,還未壓下,便聽見了一股尖銳刺耳,仿佛某種機器過濾了,發出的人聲。
來自他唯一的姐姐。
季言湘沒有站起來,身後站着季家的老保姆,那樣熟悉的人,卻以那樣刻薄譏诮的面容看着禾筝,一絲一毫擠出來的情分都沒有。
“你應該知道今天叫你來是什麼事。”
面對這樣的陣容,禾筝的訝異褪去,眼神從茫然化為輕蔑,看着這些她認識或不認識的面孔。
他們是什麼關系?
又憑什麼以審判者的姿态對待着她?
要笑不笑,五官仿佛定格在了清冷的一面,她站着,不回話,卻掏出了手機。
幾雙眼睛看着她敲了幾個數字。
打出去。
貼在耳邊。
接通的那一刻,她眸光忽閃,“警察嗎?這邊有人非法拘禁,麻煩來一趟,對——”
聽着她的話。
季言湘臉色先變了,伸出手指指着她,“還愣着幹嘛?”
接到指令。
她身後的保姆沖過去,像狗受了主人的指示,聽話極了,上去便一掌揮落了禾筝的手機,那東西碎在地上,屏幕碎裂,随着黑了屏。
這位保姆在季家也受過她的好處。
可他們這些人,翻了臉哪還有情分在。
禾筝凝着地上碎掉的手機,眼睫微擡,那種似有若無的淩厲從未在她臉上出現過。
保姆退了兩步。
與季言湘坐在一起的男人卻先發了話,手上捧着熱茶,将那份勝券在握控在眼睛裡。
“之前聽說舟舟媳婦兒是個良善好相處的,看來都是假的啊。”
季言湘隻能笑着附和,“一個小野種,能指望她多有規矩?不過是仗着舟舟,狐假虎威慣了,弄得現在連初初都敢打。”
主人公也在,但為了将無辜演繹的生動,一直低着頭不敢說話,好似在等着這兩位長輩幫她讨個公道,可這世上的公道,從來就沒有真的公平公正過,不過是誰坐在高位,掌握輿論導向,誰嘴裡的就是公道。
對于這裡的一切。
禾筝已有預知,她靜靜地彎腰将地上的手機碎片撿起來。
季言湘正用以往最熟悉的手段侮辱着她,先是将她的身世拿出來議論一番,再将炮火放在她身上,恨不得踩碎她僅有的顔面,一并公放在城市最大的LED屏上,讓所有人知道,她方禾筝是個多不堪的人。
他們笑着,嘴巴成了世上最惡毒的針,眼神如同在看一個随口就能處置生死的蝼蟻。
季言湘喝着熱茶,像是戲台之下最尊貴的客人,“總之啊,我們家都是不認可她的,是舟舟固執,這次她打初初,舟舟也該看清她了。”
喻家舅舅應言也笑。
“聽說過她媽媽的事。”
“那個人啊,别提了,活生生把付家老爺子氣的腦溢皿死了。”
“舟舟真是昏了頭了。”
“龍生龍鳳生鳳,不知廉恥的女人生的孩子,能幹淨到哪裡去,還不是跟她媽媽一樣,用了點别的手段勾引男人,不然就憑她?”
手機碎屏都撿了起來。
攥在掌心裡,順着紋理,皮肉,好似已經陷到了心坎中,疼而刺。
禾筝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。
隻覺得耳朵裡都是耳鳴聲,嗡嗡叫嚣着,吵的她頭疼欲裂。
他們一言一語,沒完沒了。
先說話的是喻初,她摸着那塊被煙燙傷的位置,甕聲甕氣,“舅舅,讓她道個歉就好了,别說了。”
喻家舅舅摸了下喻初的頭。
“還是我們初初善良,人好。”
他看向前方站着的單薄女人,的确漂亮,是入了骨的漂亮,并且沒有遺傳她母親怯懦的毛病,哪怕站在這裡,被他們一聲聲羞辱着,她卻面不改色,這份魄力和忍耐,在她這樣的年紀,少見。
屏幕碎成了蜘蛛網,再也打不開,禾筝将屏幕在自己身上蹭了蹭,幹淨了。
她才收起來。
以薄薄的寒光凝視着坐上三個人。
季言湘最不怕她這樣,像是羽翼還未豐滿,就等着反撲,“方禾筝,你最好道個歉這事就算了,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,無法無天,真是什麼人都敢打了。”
她輕飄飄地說,輕飄飄地沖喻初那邊笑,“初初别怕,我們給你撐腰——”
話音還在維續,大堂之内的空中一條抛物線高揚了過去,目标很準确,讓所有人乍舌。
“砰”一聲悶響。
卻是響在了季言湘頭上。
她的保姆條件反射喊了一聲:“言湘!”
痛!
緻死般的痛。
對身子弱的季言湘來說從未受過這樣的痛,痛到捂着頭,痛到眼睛睜不開,那塊本就被砸碎的手機落到地上。
保姆跑過去替季言湘捂住頭。
卻赫然一聲,“皿......好多皿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