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7章
醫院病房恍若時空的枷鎖,禾筝每次進去,看到那些熟悉的醫療器材,就仿佛重回到了十九歲那年,她每次去醫院看望宋聞時一樣。
他也是那樣,忍着病痛,半倚靠在潔白的枕面上,沖她笑,皮膚和枕頭的顔色很相近。
她會帶上各種食材熬制而成的湯給他喝。
宋聞很給面子,喝完之後還會笑着說:“手藝越來越好了,以後也能自己照顧自己了。”
他說:“終于還是長大了。”
可成長的代價卻是一個一個失去身邊最親近的人。
方陸北将門關上,推了禾筝一把,“跟小姨好好聊聊。”
要怎麼好好聊。
禾筝從來不懂。
她坐到自己的親生母親身邊,看着她因為病魔而逐漸枯瘦的手,指甲邊緣泛着黃,瘦的近乎脫相,年輕時姣好的面容也因為歲月和病痛而面目全非,仿佛隻剩下一層人形的皮挂在臉上。
她的母親,那樣恨她,卻又那樣愛她。
以慈和的目光看着她時,是藏不住的疼,“筝兒。”
禾筝不作聲,默默給她蓋好了被子,“不該這麼晚來的,可那邊結束的太晚,您好好休息,明早我再來看您。”
“你能來就好,”付韻無法進行大幅度的活動,隻能嘗試轉動臉來看禾筝,看看她的女兒,有那樣一副好皮囊和倔強脾氣,到現在,卻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。
眼眶逐漸酸痛飽脹,忍不住要流淚。
禾筝不喜歡這一套,她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傷感過了,可離别向來都是傷感的。
何況是生離死别。
“你别這樣,病會好的。”
付韻搖着頭,稀少淩亂的發絲沾在臉龐,“好不好的,不重要了。”
禾筝不知道絕症在身飽受煎熬是什麼樣的感覺。
她不是沒有經曆過生離死别。
可這種事,是沒有熟練度的。
“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了,我會盡量找不痛苦的法子,您好好的。”
沒能留住宋聞。
她不想連自己的母親都留不住。
陪着付韻入睡後禾筝才出去,她也倦了,這些天沒日沒夜的忙碌快将身體給擊垮,本以為外面喬兒跟方陸北已經走了,開了門,卻看到他們還在外面。
方陸北靠在喬兒肩上。
像是睡着了,又像是沒睡。
聽見門開,喬兒心虛作怪,條件反射地便将方陸北用力推開,他反應不及,腦袋瞬間撞在鐵質扶手上,“哐”的一聲,震的腦瓜仁子都疼。
方陸北被疼醒,捂着腦袋,“抽什麼風?”
喬兒不作聲,手上整理着頭發,站起來看着禾筝笑,他們的一舉一動禾筝都看在眼裡,卻沒有心思去管。
“出來了。”方陸北揉着頭站起來,拾起衣服,“走吧,回家去住,小姨這邊的一期治療,你一次也不能缺。”
一期是适應,卻也是最痛苦的。
禾筝沒想逃避,逃是逃不了的,哪怕有一天她要面對失去,也不會逃了。
“不用了,我現在有住處,明早我就會過來。”
方陸北卻是跟喬兒對視一眼,“你有住處?住在哪裡?”
沒有什麼好隐瞞的。
為了留在燕京照顧付韻,她當然要找個長期居住的住處,并且要跟方家脫離開來,以免将來有什麼事,會牽連到他們。
他們一起往醫院外走,夏風沉悶,方陸北提議要送禾筝,她卻直接拒絕,上了出租車。
車子往市中心走,停在貞悅府大樓外。
禾筝住在十二層,剛走進大堂,便看見了正在等待她的人,像是等了很久,水都喝了好幾杯,她眨眨眼,說冷也熱,“不是說明天才來嗎?”
“今天剛好有空,沒關系沒等很久。”
禾筝走在前,“是蔡正讓你來的吧?他還真是大嘴巴。”
這本是發牢騷,可聽在秦止耳朵裡,卻好像帶着點撒嬌意味,他倒不覺得是自己自以為是,“他要是不來跟我說,我都不知道你已經拮據到要賣東西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