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3章
風越來越涼了。
順着脖頸在蔓延,停滞在兇膛間,冰冷一片,季平舟聽到禾筝說這話,忽然覺得自己才是這段婚姻裡最悲哀的那個人。
他靠着車,站在她身邊。
她的發梢被風吹起來,一股股地往他臉上打着,“方禾筝,照你這麼說,我娶誰不行,為什麼非把你娶到家裡給我自己找不痛快?”
“我讓你不痛快了?”禾筝還想抽煙,可就算是走到了民政局門口,她也要惦記着這個男人身體弱,聞不了煙味,她克制着,卻隻換來了不痛快三個字。
“是,很不痛快!”
“那我還真是對不起你了。”
季平舟不忍心吵,可事已至此,他自己也是千瘡百孔,憑什麼别人隻能看到她受的傷?
“我以前還納悶呢,怎麼能兩三年肚子都沒動靜,原來背着我去做了那種手術,可我卻一直不知道,你自己說,你有尊重過我這個丈夫嗎?”
這檔子陳年往事他還要拿出來提。
禾筝不得不恨他的心兇狹隘,“那你要我怎麼樣?我是應該跑到你面前哭,還是應該跟你大吵一架?”
“難道我連知道的權利都沒有?”
“知道了又能怎麼樣?”她做了三年又聾又啞的人,臨到結束,不想再将往事用一把塵土掩埋了,她還沒那麼善良,“知道了,你是會跟我道歉,還是安慰我兩句這事就翻篇了,或是讓我去醫院把節育環拿出來?”
風呼嘯而過。
發絲吹在眼前,張牙舞爪。
禾筝通紅了眼,抖着手指将頭發挽到耳後,面容被月色籠着,仿佛若隐若現的寒色濾鏡,“季平舟,你是不是忘了,那東西是你親口說讓我去做的。”
“醉後的話也能作數?”
“怎麼不能?”
如果不作數......
她這些年來受的苦算什麼?
隻他一句無足輕重的“醉後”就能随風蕩漾而去了嗎?
身體裡在無聲的流着眼淚,她咬着牙死撐,腮幫子都在梗着發酸,“我們都是成年人了,要為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負責,今天走到這兒,我沒想到,但也别無選擇。”
周圍幾顆孤零零的小樹在風的作用下發出沙沙響聲。
是哀鳴的号角。
黑暗裡,她忍着不哭,鼻尖卻已經紅了,看了三四年的臉,如今接受了微調,說不上哪裡變了,可的确是不同了。
唯獨那雙眼裡。
一直擁有至死的不甘。
季平舟心口像是被燙了一下。
地面上飄着兩片稀薄的影子,這麼看着,像是肩并肩站在了一起,很親密,但他知道,這都是假象,四肢都無力軟和了。
堅持了好久。
他穩穩站住,慢條斯理地将身上的外衣脫下來,遞給禾筝,“你進去睡一會兒吧,待會你哥和小簡來了,我把證件拿着,天一亮,門一開,我們就進去。”
那個晚上她躲在後車廂,一整夜都沒再出來。
怕将她吵醒。
季平舟坐進駕駛位時,連車門都不敢關緊,硬生生在黑暗裡堅持了幾個小時沒有出聲,那是他第二次經曆這樣無望的時刻。
第一次是失明。
他隻記得那場火焰燒紅了燕京半邊天,死了許多人,也傷了許多,事後人人都安慰他,能僥幸活着出來就好,這雙眼睛保不住就算了,季家不是養不起他。
那陣子裴簡在堪江。
他身邊沒有人。
隻有禾筝每天都來,風吹日曬,台風暴雪,沒有一次缺席過。
困的在他身邊打盹說夢話,睡着了叫的也是“季平舟别吵”,來看他的人向他描述禾筝的樣子——唇間一點紅,鼻尖散着汗珠子,嘴角還透着點口涎,睫毛很長,眉很細,皮膚嫩,長得跟朵嬌花似的。
給他做小丫頭再合适不過了。
那一夜。
季平舟像将死之人,走馬觀花的在腦海裡回憶完了他跟禾筝認識以來發生的種種,由甜到苦,再到慘烈,天亮起,日光明晃晃的照了出來。
他卻覺得渾身的涼意在加重。
後座的人翻了個身,衣服從身上掉下去,動靜将她吵醒,她睜開眼,看到季平舟腰際處塞進皮帶的襯衫,“幾點了?”
“六點。”
“沒開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