總裁不但要當沒人權的司機，還要主動提供自己的車。

　　因為曲霧的車早就被警方標記了，害怕出市會引起注意，而葉亭初為了保持低調特地開了輛不起眼的SUV過來。

　　當黑色汽車駛往校門口時，那幾個記者還在咖啡店門口往裡張望，試圖拍到點什麼。

　　望著玉山大校門遠去，葉空想了想，低頭在群裡發了個消息，說自己今天要睡覺，讓眾凡人不要來打擾。

　　又給老頭髮消息說自己和曲霧出門散散心。

　　收到回應後，她才長長鬆了口氣，往後靠住了椅背，發起呆來。

　　時間已經到下午了，街景變得越來越熱鬧。

　　汽車要穿過這座繁華熙攘的城市，去到她也很陌生的地方，去尋找不知具體在哪，不知是否已經不可挽回的有關溫璨的現實。

　　這種感覺，真是太奇怪了……

　　葉空想吹吹風，但手指剛觸上按鍵就想起需要隱藏蹤跡，為了防止有被路人看見，或者被攝像頭拍到的可能，她還是一點臉都不要露比較好。

　　駕駛座上老老實實開車的葉總側眸看她一眼，按開了天窗。

　　有風灌入車廂。

　　葉空微微深吸口氣，沒有去看司機，她在細微的風裡繼續發獃。

　　等一個紅燈的時候，她隔著玻璃看見外面一手牽著小孩一手拿著氣球和粉色的母親，看見拽著大狗拚命往前走的少年，看見正在打電話的背著網球包的年輕女人……

　　她下意識把耳朵靠近車窗，隱約聽到細碎的人聲。

　　「吃吃吃就知道吃糖！等蛀牙疼的時候你別再來『媽媽媽媽』的叫！」

　　「嗚……」

　　「你到底想幹嘛！克裡斯這裡是斑馬線！再不走你就要和爸爸我一起被撞死了！回去再給你拿……」

　　「今天天氣這麼好就適合來打球啊！我求你了！我二缺一啊！打完我請你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最近行業不景氣啊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這家石鍋拌飯分量也太大了，我好撐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帶杯咖啡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不加班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孩子考得還行要多鼓勵……」

　　……

　　每個人的音色都不一樣，說話內容也完全不同。

　　它們同時發出，混雜在一起，變得模糊不清，像水滴融入大海，浪濤奏成一曲遼闊的交響樂。

　　葉空聽著這些聲音如音軌般回蕩在腦海。

　　她因為多日連續畫畫而還殘留著酸痛的手指有些痙攣，她順從這種感覺，用腦袋，用眼睛，描繪出自己想要的畫面。

　　應該是更加誇張的熙熙攘攘的城市街道，應當有更多男女老少，不同職業不同家境不同身份的人。

　　人構建的城市，城市下生活的人。

　　人構建的生活，被生活操控的人。

　　人組成的人海，人海裡的人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需要多麼廣闊才能算是芸芸眾生？

　　芸芸眾生都知道自己在為什麼而活，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？

　　他們是否也追求愛？他們是否做對了每一次選擇題？他們是否也遭遇災難，然後被打敗，或者站起來繼續前行呢？

　　人到底是什麼？

　　人到底為什麼區別於貓狗昆蟲？

　　人為什麼會悲傷？為什麼會痛苦？為什麼會因為一個決定而無法入睡？人為什麼活得艱難又為什麼活得幸福？

　　……

　　這個世界如此廣闊又虛無，生命如此短暫又脆弱，大多數人都隻是赤條條來又赤條條去，最後留下一把骨頭一把土——但為什麼，大家還是活得這麼努力呢？

　　明明什麼也不能留下，連墓碑上的名字都會在多年以後被風化被磨平，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。

　　——紅燈還有五秒。

　　那條倔強地大狗最後被少年哼哧哼哧地背在背上：「克裡斯你真該減減肥了！」

　　「嗷嗚——」

　　那位母親把氣球的繩子放到小孩手裡：「拿好你的氣球，飛了可不給你重新買哦！」

　　背著網球包的女人又在堅持不懈打第二個電話：「來打球！我包晚餐包場地費！我求你了！」

　　「……希望明天也不加班。」

　　「……哎呀下回會考得更好的！」

　　——綠燈亮了。

　　汽車前進起來，與逐漸走遠的人的洪流擦肩而過。

　　少女的眼瞳隔著車窗映著那些重疊交錯又即將分離的人群，直到再也看不見。

　　片刻後，開車的司機和旁邊敲鍵盤的黑客都聽見了她的聲音。

　　很平靜，好像沒有一絲情緒。

　　「開快點。」

　　「再快點。」

　　——

　　讓我趕上吧。

　　不要晚一步，不要後悔。

　　我總要抓住他，就像抓住我自己。

　　我要對他說些什麼，就像我也想對自己說些什麼。

　　黑色汽車明顯加速起來。

　　連帶車上黑客敲鍵盤的速度也跟著快了。

　　·

　　「我被發現了。」

　　兩個小時後，曲霧沉著臉對著電腦說出這句話。

　　葉空轉頭看她：「是溫璨？」

　　「不是，是他那個手下。」

　　曲霧嘖了一聲，摩拳擦掌片刻：「看我不打他個片甲不留！」

　　「等等。」葉空道，「他人在溫璨身邊嗎？」

　　「沒有，他在星飛。」

　　「你能跟他對話嗎？」

　　曲霧眉頭一皺，不情不願：「如果是羞辱他的話那可以。」

　　「那就是能了？」葉空無視曲霧的話，「告訴他我是葉空，我要知道溫璨的具體地址。」

　　·

　　奇怪的對話框很快建立。

　　那邊彈來一個問號。

　　曲霧立刻屈辱地回擊：【我可不是幹不過你來求和的，你那點技術……】

　　沒等敲完電腦就被葉空搶了。

　　【溫璨在哪裡？】

　　【？】

　　【我是葉空】

　　【……】

　　【你能知道他的行蹤知道他的每一步計劃，你肯定是他身邊最值得信任的人，你們之間一定有特別的聯結。】

　　葉空一敲回車鍵，翻指如飛。

　　【不是他幫過你大忙就是你和他媽媽有特別的關係，他媽媽不可能出軌也沒有婚前男朋友，所以你要麼是她資助過的人要麼是她的學生，你人在星飛，你一定程度上一定也繼承了池彎刀的夢想，你技術很厲害，你和溫璨說不定還是師兄弟是經常切磋的關係，你們合作不止一兩年——不管是和他媽媽有關係還是被他幫過大忙，這樣的你真的希望看到溫璨殺人，然後逃亡或者被抓起來的結局嗎？】

　　【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】

　　【告訴我。】

　　葉空面無表情地敲擊鍵盤。

　　【溫璨在哪？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