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林毅返回了雲山市。

　　中午的時候，林毅約了侯天明，在雲山市委招待所附近的一家川菜館，吃水煮魚。

　　「林組長怎麼想起來帶我改善夥食了？」

　　侯天明走進小包廂後，笑著打趣。

　　林毅哭笑不得：「侯處，你少來，招待所的飯菜可比這小館子好多了！另外，我都不在調查組了，你還調侃我啊。」

　　「誰說你不在調查組了？傅主任說了，你還是我們調查組的一員！準確地說，是調查組首席顧問！」

　　侯天明糾正了一番，然後丟給林毅一支玉溪煙。

　　侯天明是一桿老煙槍，跟林毅在一起辦公的時候，一天至少得兩包。

　　林毅沒有煙癮，但偶爾也會陪著侯天明抽一根。

　　「林顧問，你今天約我，應該不僅僅是帶我改善夥食吧？」

　　侯天明點燃香煙，深吸一口，吐出一個煙圈，然後富有深意地說道。

　　「侯處，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？」

　　林毅心中一動。

　　自從認識侯天明後，林毅一直覺得侯天明不簡單，同時很神秘。

　　那天，侯天明向林毅敬禮，感謝林毅幫他找回信心和決心，更加讓林毅堅信這一點。

　　侯天明笑眯眯道：「清河縣公安局局長陸明，是我徒弟。」

　　「那真是巧兒給他媽開門，巧到家了！」

　　林毅先是一愣，然後笑著開了個玩笑。

　　侯天明苦笑：「你小子騷話怎麼這麼多？」

　　「先別抽煙了，一邊吃魚，一邊聊。」

　　林毅見鍋裡的魚煮得差不多了，便掐滅香煙，遞給侯天明一雙筷子。

　　侯天明接過筷子，吃了一塊魚，接著說道：「你先後查辦了吳志強和葉雲峰，要嚴辦張盛，雲山官場沒人敢阻攔，但你要小心張盛的姐夫高虎。」

　　「我今天就是為了高虎而來。準確地說，是為了高氏兄弟！」

　　林毅倒也沒有隱瞞。

　　「哦？」

　　侯天明眼中精光一閃，夾魚的筷子在空中停頓了一下，然後問道：「怎麼說？」

　　「侯處，你應該很清楚，雲山乃至東江的政治生態被污染，和高氏兄弟的關係很大。」

　　林毅提示道。

　　侯天明放下筷子，再次點燃一支香煙，深吸一口，才說道：「我當然清楚。」

　　「那你也明白，調查組要整頓政治生態，嚴查腐敗分子，必須要打掉高氏兄弟，為什麼不向調查組領導建議？」

　　林毅也放下筷子，直視著侯天明。

　　侯天明自嘲一笑：「你覺得向調查組領導建議有用嗎？」

　　「為什麼沒用？」

　　林毅反問。

　　侯天明沒有回答，繼續問：「高氏兄弟在東江和雲山作惡這麼多年，但一直平安無事，你知道原因嗎？」

　　「他們背後有人撐腰。」

　　「那你知道他們背後的靠山是誰嗎？」

　　「省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陳光明，京城趙公子！」

　　林毅脫口而出。

　　「你竟然知道？！」

　　侯天明的瞳孔陡然收縮，臉上充斥著震驚！

　　林毅沒有說話，而是給侯天明夾了一塊魚，是魚肚子上那塊的肉，又鮮又肥。

　　但侯天明沒有吃，而是直勾勾地盯著林毅，看了幾秒鐘，忽然道：「林毅，你不是一直想知道，我的秘密嗎？我可以告訴你。但作為交換條件，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

　　林毅點頭，迎上侯天明的目光。

　　侯天明語出驚人：「江龍集團當年為了爭奪煤礦開採權，槍殺了一名南方商人，是高虎帶人做的。我因為這件事情，抓過高虎，但最後又放了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放了？因為證據不足嗎？」

　　林毅微微一驚。

　　雖然他記得高龍、高虎兄弟的通報，知道高虎當年槍殺過南方商人，但他並不知道侯天明將高虎抓了又放的細節。

　　這一次，侯天明沒有立刻回答，而是點燃了第三支香煙，抽了一半，才繼續開口說道：「證據十分充足，但上面下令，讓我負責其他案子。後面接手案子的人，最終因證據不足，放了高虎。事後，我很生氣，跟領導拍桌子，執意要重新調查高虎，但被領導拒絕了。我不甘心，就繼續暗中調查那起槍殺案。」

　　「難道你是因為這件事被調到省公安廳宣傳處的？」

　　林毅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。

　　「是，也不是。」

　　侯天明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，然後將火紅的煙頭，放在手心裡，攥滅了！

　　那一瞬間，林毅清晰地聽到了肉被煙頭燙傷的聲音，也看到了侯天明的表情變得格外猙獰，身上流露著恐怖的氣息。

　　那是殺氣！

　　「後來，沒過多久，我女兒在酒吧被人灌醉，然後被一群畜生糟蹋了。那群畜生糟蹋完我女兒後，將我女兒丟在大街上。」

　　侯天明低著頭，語氣低沉，聲音嘶啞，

　　「那一天，是臘月二十四，小年，雲山下了一場大雪，我女兒被凍成了雪人，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
　　大年三十，孩她媽給我做了一大桌菜，陪我喝了一瓶酒，說頭暈，去睡覺，再也沒有醒過來。

　　她吃了一瓶安眠藥，給我留了一封信，隻寫了兩句話：

　　天明，對不起，我想女兒了。

　　我要去陪她了，你照顧好自己。」

　　說到這裡，侯天明的頭徹底低了下去，雙肩不受控制地抖動！

　　「對不起，侯處。」

　　林毅隻覺得心臟在抽搐，忍不住攥緊雙拳，輕聲向侯天明道歉。

　　因為，他知道，侯天明剛才那幾句話，相當於用刀子挖開了傷疤，鮮皿淋漓！

　　「呼……」

　　侯天明深吸一口氣，然後再次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香煙，卻雙手發抖，怎麼也點不著。

　　林毅見狀，連忙起身，為侯天明點煙。

　　侯天明大口大口地吸著，足足抽完一支煙，情緒才穩定下來。

　　「侯處，你女兒的事情，是高虎乾的嗎？」

　　林毅見侯天明恢復平靜，才開口問道。

　　「是高虎暗中指示的，但沒有確鑿的證據，隻是判了那幾個畜生。

　　那年正月初七，我老婆下葬後，我自己一個人去了江龍集團，想要殺高虎，為我老婆孩子報仇。但高龍早有防備，特地約了公安系統的人在江龍集團的餐廳吃飯，攔住了我。我因為那件事情，被調離了雲山，去了省公安廳宣傳處。

　　你之前問我，我知道很多事情，但不告訴調查組。

　　因為，高氏兄弟的勢力太龐大了，我不敢輕舉妄動，隻能耐心地等機會。

　　這一次，我也不確定，是不是我要等的機會！」

　　侯天明補充說完了整件事情。

　　然後，他擡頭，再次直勾勾地盯著林毅。

　　他的雙眼通紅。

　　那一瞬間。

　　林毅在那雙皿紅的眼睛裡，看到了期待，也看到了惶恐。

　　而後，那個曾經被譽為雲山第一神探、東江警界傳說的男人，聲音發顫地問道：「林毅，你對調查組來東江和雲山的內幕十分清楚，你也知道肖市長的真實背景。你實話告訴我，調查組動得了高氏兄弟和陳光明嗎？」

　　「候大哥，我用我的人頭，向你保證，高氏兄弟和他們背後的保護傘，必將萬劫不復！！」

　　林毅迎上侯天明的目光，緩緩開口，聲音不大，但語氣斬釘截鐵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