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景華是個狠人，龍湖鎮人人皆知。

　　他說不要工作，要一塊靠近鎮上的農田，胡廠長毫不猶豫地答應了，請鎮上幫忙協調。

　　不到一個星期，顧景華的農田分了下來。

　　他的戶口遷到了鎮上，有一棟兩層的樓房，有一塊農田。

　　做完了這一切，顧景華帶著弟弟去給父母上墳。

　　上墳那天，顧景華挑了整整一挑鞭炮，上告父母，弟弟有正式工作了，弟媳婦有了孩子，等明年，家裡有了孫輩，請父母在天之靈安心。

　　祭拜完父母，顧景華給弟弟留下一些錢，請弟弟幫忙把他的房子裝修一下，自己那塊農田給弟弟種。

　　臨走前，顧景華來跟顧小曼辭行。

　　顧小曼留他吃了頓飯，顧景華這次沒拒絕。

　　顧小曼做了五菜一湯，一家四口和顧景華一起坐下吃飯。

　　顧小曼拿起勺子，給顧景華舀了半碗肉：「景華你吃。」

　　顧景華笑了笑：「謝謝小曼姐。」

　　顧小曼繼續給他夾菜：「景昌油坊裡的工作是不是不準備幹了？」

　　顧景華實話實說：「他不是正式工，雖然也能分到點油水，畢竟不是長久之計。」

　　顧小曼知道那個所謂的油坊實際情況，當然，那是龍湖鎮鎮政府的產業，跟她沒關係。

　　顧景昌在裡頭幹活兒，順帶養了一個養雞場。

　　但這種事情不管到哪裡都不會長久，萬一換個領導，看你不順眼，你沒有正式崗位，說開就給你開了。

　　「那養雞場還養嗎？」

　　「養雞場繼續帶著幹，我的田地給景昌，養一些雞不是問題。」

　　「弟媳婦是不是到鎮上來教書了？」

　　顧景華笑起來：「是呢，這下子好了，景昌進廠上班，弟媳婦在中學教書，他們兩個都有公家飯吃。」

　　顧小曼感覺顧景華完全把弟弟當兒子養的。

　　「景華，你也25了，在外頭要是遇到合適的，可以成個家。」

　　顧景華微微怔愣一下，然後笑了笑：「好，我會的。姐，景昌剛進廠，不大懂規矩，還請你幫我多看著他一些。

　　前幾年我在廠裡時沒少得罪人，我擔心人家找他撒氣。」

　　謝雲舟接過話題：「你不用擔心這個，我看景昌在油坊幹得還不錯，懂一些簡單的機械操作，讓他去機修分場。」

　　機修分場是顧耀堂的老巢，把顧景昌放那裡，多少有兩分香火情。

　　顧景華十分感謝：「多謝姐夫。」

　　謝雲舟多解釋了一句：「機修分場年輕人少，大多都是中老年，景昌年輕，就算讀書少，去了後好好學，以後說不定也能升一升崗位。

　　要是去大分場，一年又一年的中專生大學生進廠，他沒有出頭之日。」

　　顧景華更加感謝：「姐夫放心，風華那邊，我肯定會看好的。」

　　謝雲舟囑咐道：「方老闆如果要拓展新的業務，你姐不打算再去出頭，最多跟著投資一點，到時候你好好跟著方老闆。他看我們的情面，肯定會帶一帶你。」

　　兩個男人說著說著就把顧小曼撇到一邊去了，顧小曼早就習慣了。

　　別說這個年代，就是再過幾十年，還是這個死樣子。

　　她一邊聽他們聊天一邊給兩個孩子夾菜。

　　顧景華吃了一頓飯後就走了，顧小曼繼續自己平淡又充實的日子。

　　立過秋，天氣早晚轉涼。顧小曼時刻關注廬州的動靜，預備去看望陳志澤。

　　就在陳志澤生產前一個星期的晚上，顧小曼如往常一樣，吃過飯後先忙碌家務事，把孩子們都哄睡著後，她在書房裡看書。

　　看到十點鐘，謝雲舟把她連人帶書抱進卧室，自然免不了一頓纏綿。

　　28歲的謝總工這個夏天彷彿嗑了葯一樣，精力旺盛，每天晚上都要纏人。

　　顧小曼最後累極了，洗過後很快沉沉睡去。

　　睡到半夜，顧小曼反覆做一個夢。

　　她夢到一個小女孩，小女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，瘦的很。她隻能看到背影，看不到女孩的臉。

　　小女孩去水井邊洗什麼東西，然而腳下一滑，即將要掉進水井裡。

　　小女孩抓住了井口的繩子，尖聲叫奶奶，可是奶奶沒有出現。

　　很快，小女孩脫力，噗通一聲掉進了水井裡。

　　她驚得叫起來，然後又返回到開始，小女孩端著小盆子去水井邊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顧小曼前前後後看著小女孩掉了三次水井終於醒來。

　　她醒來後就大哭起來。

　　謝雲舟嚇得一咕嚕翻身起床，一把將她抱進懷裡，不停地安撫：「小曼，小曼你怎麼了？」

　　他第一次看到她這樣大哭。

　　顧小曼哭得直打嗝，怕吵醒兩個孩子，她哭了一會兒後強行停下來。

　　謝雲舟低聲問道：「小曼，你怎麼了？」

　　顧小曼眼神縹緲地看著前方：「雲舟，六個了。」

　　謝雲舟愣了一下：「什麼六個？」

　　「顧耀堂、顧景元、顧小曼、許硯秋、金燕、金大娘……」

　　謝雲舟的瞳孔急劇收縮，他一把將人抱得死緊：「小曼，小曼你別怕，你夢到什麼？你是不是夢到什麼了？」

　　顧小曼喃喃道：「我夢見一個小女孩，掉水井裡去了。」

　　謝雲舟有孩子，最聽不得小孩子受苦的話，更別說掉水井裡：「誰家的孩子？」

　　顧小曼輕聲道：「不知道，六七歲的樣子，我看不清她的臉，她掉進去之前，一直在喊奶奶，她奶奶沒理她。」

　　謝雲舟把親朋好友各家的孩子都想了一遍，要說六七歲，大概就是許大丫。

　　他有些不敢相信：「是，是許家嗎？」

　　顧小曼微微搖頭：「不是昭華，不是許家。」

　　謝雲舟鬆了半口氣，大丫叫了他幾年姑父，每天在他家裡吃睡玩，他對那孩子有感情。

　　然而他的心又提了起來，會是誰家的呢？

　　好像她夢到的人，都是熟悉人家的孩子。

　　謝雲舟輕輕拍她的後背：「別怕，我們慢慢找。」

　　顧小曼慢慢回過神，她在努力回想當時的場景。

　　水井、院子、磚瓦偏房，偏房的廊下掛了幾個葫蘆。

　　看季節，好像是秋收時候。

　　那個院子她很陌生，唯一能確定的是，如果小女孩的奶奶在家裡，肯定能聽到小女孩的叫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