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天中午，兄弟姐妹們自發掏錢掏票，買肉、買豆腐、買冷盤、去食堂買米飯，還有買啤酒的，一起湊了一桌飯菜。

　　晌午時刻，棚子裡進了太陽，沒有風，還挺暖和。

　　桌上放了個大大的熱鍋子，鍋子底下是炭火，可以往鍋裡加粉絲、豆腐和素菜。

　　等飯做熟，顧小曼讓馮裕安去叫賭鬼爹和兄長，讓許硯秋去把陸志豪叫過來。

　　顧耀堂進了女兒家門，十分高興道：「昨兒才吃過，今兒又吃啊。」

　　他瞅了瞅桌上的飯菜，沒有昨晚的好，但比平時強多了。

　　他又看了看女兒家裡，一群小孩子，就他一個老頭子。

　　沒意思。

　　他讓女兒給他盛了一大海碗飯菜，端著碗出門吃飯。他在顧家莊時養成的習慣，經常端著碗跑出去找人聊天。大家一起蹲在誰家門口，一邊吃一邊說閑話，有時候還能共享飯菜。

　　顧耀堂一走，孩子們都放鬆了一些。

　　顧小曼招呼大家：「都坐呀，晌午要把這些東西吃完，我晚上可不想再做飯了，做飯真累。」

　　馮裕安喲一聲：「結婚了還不想做飯，也就你敢說這話。」

　　謝雲舟把家裡剩下的酒拿了出來，給喬青崖倒了杯酒。

　　「青崖，別想那麼多，來，今日一醉解千愁。」

　　喬青崖笑了一聲：「好，不醉不歸！」

　　謝雲舟招呼兄弟幾個，顧小曼帶著姐妹三個吃飯。

　　整個中午，喬青崖喝酒喝得最兇，兄弟們陪他劃拳玩，喊聲震天。

　　然而，喝著喝著，他不顧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。

　　謝雲舟輕輕拍拍他的後背，什麼都沒說。

　　哭了一會兒後，他坐起身，端起碗開始吃飯，桌上又熱鬧起來。

　　顧景元看向對面的陸青青，見她一直低著頭，他喊了一聲：「青青。」

　　陸志豪立刻擡頭看向顧景元。

　　陸青青低著頭嗯一聲。

　　顧景元見陸志豪看著自己，筷子在碗裡戳了戳，然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：「青青，你最近怎麼不去圖書館了？圖書館來了一批新書，挺好看的。你是不是工作很忙？」

　　妹妹說要相信自己的直覺，他直覺想說這些話。

　　陸青青在兄長的目光下有些局促道：「景元哥，我要上班呢。」

　　顧景元笑了笑：「沒事的，我聽我大嫂說，你們那裡不是很忙，得空看看書吧，看書特別有意思。」

　　顧小曼低下了頭，她哥出息了，都知道先去問大嫂陸青青工作忙不忙。

　　陸志豪想說什麼，謝雲舟先一步開口：「志豪，中級工你去考嗎？」

　　陸志豪忙道：「我去。」

　　謝雲舟溫聲道：「我比你早來一年，多句嘴給你提個建議。」

　　說完，他示意馮裕安給陸志豪倒了杯酒。

　　陸志豪忙起身，雙手捧著酒杯接酒：「謝師傅，你說，我會聽你的。」

　　謝雲舟笑了笑：「不用那麼客氣，我聽說你在班裡幹活很不錯，就是不怎麼說話。老師傅們經常告訴我，光幹活兒好也不夠，還是要多露臉。平常王主任、曹主任和專工們去現場巡視，你要是不忙，可以試著跟領導打聲招呼說說話，讓領導記住你這個人。」

　　陸志豪聽得十分認真，然後有些羞愧回道：「我知道了，我會努力改的，多謝謝師傅。」

　　喬青崖接了一句：「雲舟說的不假，你得多跟領導們說話。現在大家提起你，都是被人家偷了錢，哭得嗷嗷叫。踏實幹活是最大的優點，但咱得讓人知道。下個月2號機要小修，你們幾個要是想進步，去找你們班長，報名隔離調試班，機組檢修的時候能學到很多東西。」

　　陸志豪捏了捏筷子：「好，謝謝喬師傅。」

　　喬青崖低下頭繼續吃飯，臉上的皿印子非常明顯。

　　金燕安靜地坐在一邊，這桌上的任何事情都逃不開她的眼睛。她笑了笑，溫聲跟身邊的陸青青說話。

　　「青青，明天我想回家，你明天不是休息，陪我一起好不好。」

　　陸青青點頭：「好呢燕子姐，我明天不上班，開春了，明天下午我們去挖野菜好不好？挖回來做包子吃。」

　　金燕笑道：「好啊，論起挖野菜，景元最在行。他以前做的豬油渣野菜包子特別好吃，那時候小曼還在技校上學呢，雲舟在隔壁高中，小曼經常給雲舟帶包子吃，雲舟給我們帶餅乾。」

　　陸青青笑起來：「燕子姐，你們以前一起上學是不是很有意思？」

　　金燕笑眯眯地跟她講：「那是我最快樂的兩年，我和小曼小秋一起上學放學。小秋和小安子經常一起去球場打球，我和小曼在教室一起做手工活兒。小安子給我們帶麻花，小曼把麻花省下來帶回來給景元吃。有個流氓欺負小曼，我們一起收拾他。」

　　馮裕安插話道：「金燕姐，你想吃麻花啊，我明兒還給你帶。」

　　顧小曼笑道：「不用你帶，現在買油不需要票了，我年前去出版社結了筆錢，明兒我去買五斤油，回來開油鍋給你們吃！」

　　馮裕安喲一聲：「那我可就不客氣了！麻花打發不了我，我還要吃大肘子！」

　　許硯秋接話道：「景元，菜園裡的萵筍開春了老的快，我明兒給你和小曼帶一些過來。」

　　顧景元笑道：「那我明兒去拿。」

　　陸志豪後知後覺地發現，這群人你一言我一語，明兒他妹妹就要和金燕、許硯秋和顧景元一起去村裡玩。

　　然而他什麼也不能說，因為金燕把他妹妹當親妹妹來照顧，顧家對他們兄妹照顧有加。謝雲舟在他被人偷光了錢的時候幫他一把，現在又指點他上進。

　　這是恩人，父母在世時告訴他，人不能忘恩負義。

　　陸志豪擔憂地看著妹妹。

　　可是他發現妹妹今天似乎比較高興，每次和這群人在一起，妹妹都會變得活躍一些，敢說話了。要是有人再誇她兩句，她就會一直笑，膽子也會變大。

　　馮裕安和金燕努力活躍氣氛，許硯秋和顧小曼捧場，謝雲舟和喬青崖一邊喝酒一邊說一些廠裡的人事變動，顧景元和陸青青又搭上了話，開始說明天挖野菜回來一起包包子，小院裡熱熱鬧鬧的。

　　顧小曼看著這一院子的兄弟姐妹，心裡感慨起來，今日在坐的，有一大半是傷心人。

　　喬青崖被綠了；馮裕安的小青梅嫁給了貌醜的大叔，他無能為力；金燕喪偶，到現在還沒對象；許硯秋，顧小曼垂下了眼簾，希望他以後能幸福。

　　多年以後，當兄弟姐妹們各奔東西，各自兒女成行時，想起這個簡陋的小院，心裡都是暖意融融。

　　這一院子兄弟姐妹，在以後人生路上，不管誰遇到什麼困難，想起年輕時一起在這個小院裡玩耍時的情誼，都會義無反顧地互相幫助。

　　就在謝家小院裡熱熱鬧鬧的時候，陳美一個人坐公共汽車去了市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