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雲舟看了一眼旁邊的許硯秋：「硯秋不是外人，我跟你們實說。你們這一屆招來的15個職工子弟，大部分肚子裡沒什麼墨水。就算隨便你們考，也沒幾個人能考得上大學。王幹事之所以那樣說，目的是讓大家把廠裡當家，上完學記得回來，不要想著找關係調去市裡，而不是阻攔你們上進的意思。」

　　顧小曼雙眼發亮地看著他：「雲舟，你沒跟我開玩笑吧？」

　　謝雲舟笑道：「你信我的，錯不了。回頭廠裡建好了，除了主業，還會有學校、醫院這些輔助單位，到處缺人才。你去考，先考上再說。要是你能考個好大學，廠裡攔著不讓你去，一旦傳了出去，外面都要說我們不重視人才。」

　　顧小曼開心起來，她也沒指望考上大學然後飛黃騰達，她的目的是完成自己的執念。

　　在龍湖鎮這個地方，如果她能有個大學文憑，社會地位會更高一些，做什麼事情都方便一些。

　　能考個大學就好，哪裡上班都一樣。她以前畢業在外企上班，等外企開始式微，她及時上岸回老家考上市直公務員。

　　她見識過外企的生態和體制內的怪相，她還沒混過國企呢，不知道當工人是啥樣的。

　　要是能有個大學文憑，在這個文憑稀缺的年代，應該能在電廠裡混得不錯吧？

　　她混好了，兄長就不會被人欺負。

　　謝雲舟看著她問道：「小曼，你不想考大學嗎？」

　　顧小曼當然想了，作為曾經的C9學生，她現在頂著個技校生的名頭，總感覺差了點什麼。而且這個技校生還是撿漏得來的，彷彿出國讀了個野雞大學，總是不那麼名正言順。

　　謝雲舟彷彿她肚子裡的蟲子一樣：「你考上了大學，能進一步增強你在家庭裡的話語權，更好地護著你哥，而不是通過從外部找助力。靠人不如靠己，特別是女生，更得努力。男生不努力，家裡人會給他想辦法找出路。女生不努力，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人生子，這條路並不那麼好走。辛苦走到頭，也出不了多大的功勞。」

　　顧小曼有些驚訝地看著他，她來這裡一年多，第一次見到異性說這種話。

　　「雲舟，你的思想真先進。」顧小曼很真誠地誇獎他。

　　謝雲舟笑了一聲：「不是我思想先進，我家裡有現成的例子。我媽工作特別拼，當上了副校長，不管家裡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，她工作忙起來，就不會在意這些瑣碎的煩惱。我有個女性長輩，她把生活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丈夫和孩子身上，工作敷衍了事，所有生活中的小煩惱都能讓她情緒劇烈波動。要是自己去拼，除了丈夫孩子，還有值得自己投入精力的工作，不說成功不成功，至少不會後悔。」

　　旁邊許硯秋獃獃地看著謝雲舟，他的內心受到極大震撼。

　　他終於知道他和謝雲舟差在哪裡，他夢想中的日子是男主外女主內。

　　他可以像父親那樣扛下家庭所有的重擔，讓妻子沒有後顧之憂，找個清閑的地方，簡單地上班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都行，她隻需要照顧好家庭和孩子。

　　他覺得姑娘嫁一個靠得住的男子漢，是這輩子最大的幸福。

　　謝雲舟卻說，靠人不如靠己。女生要努力，嫁人生子這條路不好走，走不出功勞。

　　他夢想顧小曼為他洗手作羹湯，做賢妻良母，他甚至覺得顧小曼不需要那麼努力，他可以幫她護住顧景元。

　　而謝雲舟鼓勵顧小曼去追逐夢想，去變得強大，讓她自己有能力去護住兄長。

　　這就是他們兩個每次見面都說個不停地原因嗎？

　　他又看向身邊的顧小曼，她在謝雲舟面前從不掩飾自己。

　　許硯秋感覺心裡隱隱作疼，他不得不承認，他喜歡的姑娘，壓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，他沒法改變她一丁點。

　　許硯秋心裡慌亂起來，我現在改還來得及嗎？小曼是不是想考大學？那我也去考吧。

　　我們兩個一直在一起的，不能分開。

　　顧小曼吃完了一塊西瓜，沒有再接第二塊：「謝謝你雲舟，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，我就擔心我這頭考上，那頭給我擼下來。」

　　謝雲舟笑道：「不會的，廠裡不會那麼粗暴野蠻。我明兒幫你問問，如果你畢業後願意回來，廠裡肯定沒有理由再阻攔你。」

　　顧小曼忙道：「我肯定會回來啊，我哥在這裡呢，我不會離開我哥的。」

　　謝雲舟嗯一聲：「那就好說。」

　　顧小曼笑得十分燦爛：「謝謝你雲舟，總是麻煩你。」

　　「不麻煩，順帶手的事情。廠裡能多出幾個人才，以後發展也會更好。」

　　「你以後畢業了有什麼打算嗎雲舟？」顧小曼就是隨口一問。

　　謝雲舟認真回道：「我打算回來進廠裡上班。」

　　顧小曼十分吃驚：「你回廠裡上班？」

　　不是她大驚小怪，科大的高材生，畢業後直接去一線當工人的真不多。

　　謝雲舟笑道：「有什麼不好啊？都是工作，而且整個礦務局系統工資比政府單位高多了。」

　　顧小曼仔細想了想，然後反問道：「我能冒昧問一下，謝總工以前上的哪個大學嗎？」

　　「我爸礦大畢業的，以前也是從一線開始幹。他說基層能鍛煉人，把自己當工人，而不是什麼大學生大領導，不當臭老九。」

　　顧小曼懂了，她猜他父親在十年特殊期間可能遭受過什麼不公平的待遇，所以現在押著兒子去基層當工人，避免惹人眼。

　　「那也挺好的啊，你這麼好的學歷，能力這麼強，來廠裡上班肯定升得快。」顧小曼思想轉變得快。

　　反正都是上班嘛，電力系統是壟斷行業，現在國營企業地位比事業單位還要高，企業人員和政府人員可以相互調來調去的。

　　要是一直深耕這個行業，家裡有資源，以後也是大有可為的。

　　「那以後我們還能當同事呢。」顧小曼開玩笑道。

　　謝雲舟嗯一聲：「你要是打算考，可以開始做打算了。你先回去跟家裡人商量。如果商量好了，有什麼需要來找我。」

　　顧小曼再次道謝：「多謝你雲舟，這是我之前問你借的書，這些我哥都看完了，他說讓我來還給你。」

　　謝雲舟笑著撈起一本書，看向旁邊的顧景元。